2014-08-21  TNM 
 
 
上週二（8
月12日），行政院金融監督管理委員會無預警宣佈，由保險安定基金接管國寶人壽與幸福人壽。市場傳言是因國寶集團總裁朱國榮惹惱了金管會。
61歲的朱國榮低調神祕，本刊調查，原籍廣州的他本名朱子昭，1980年因涉及一起澳門銀行的搶劫殺人案而偷渡來台，曾二度入獄，在綠島接受5年的感化教育，後介入不良債權買賣，搖身一變為身價百億的大亨。
本刊專訪朱國榮，他首度坦承犯案，「年少輕狂，掩蓋了幾十年。」「說後悔太矯情了，但一失足成千古恨，如果沒有，我自信成就不只於此。」對於金管會點名他「明顯操控國寶的經營」，他洪聲的說：「我沒犯法，不怕。」
金管會突如其來的接管行動，令國寶人壽與幸福人壽近五十三萬名保戶驚慌錯愕；二家公司的董監事也剉著等，他們不僅遭解除職權、限制出境，還將面臨檢調單位追查是否有不法的刑事責任。
接受專訪 自知爭議
金管會官員透露，雖然國寶集團總裁朱國榮並非董監事，但法律責任還是要釐清。檢調近日也將對國寶人壽發動搜索。這波金融圈的驚濤駭浪，正被視為衝著朱國榮而來。「去年，他（朱國榮）不聽金管會的警告，介入龍邦國際經營權，進而成為台壽保大股東，又從中破壞台壽保與中信金合併親事，早已踩到金管會紅線。」金融圈高層說。對此，鮮少公開露面的朱國榮，週日（十七日）接受本刊訪問。一襲白衫黑褲、身材瘦高的他坦白說：「我知道自己是爭議性很高的人，金管會不信任我，拿著放大鏡檢視。」朱國榮的福座開發及國寶服務，是國內前三大殯葬業，持有國寶人壽一七％的股權，但三家公司董監事都不見朱國榮蹤影；儘管事業版圖橫跨休閒餐飲（西湖渡假村與水立方時尚館）、不動產、金融壽險、殯葬、媒體出版，身價高達百億元，但朱國榮實際掛名負責的，僅有虧損的《新新聞》雜誌和西湖渡假村董事長。
過往如同 省港旗兵
異乎常情的謹慎，原來隱藏了一段如同港片《省港旗兵》的過去。根據本刊調查，朱國榮本名朱子昭，一九五三年出生於廣州，兒童時期便是中國共產黨的「少年先鋒隊」。他一九七一年到香港，一九八○年十月十八日，涉嫌和另六名從廣州偷渡到澳門的大圈仔（泛指從大陸到港澳台或海外從事黑社會犯罪活動的人），持搶洗劫南通銀行（現改名為中國銀行澳門分行）運鈔車，搶走折合新台幣約一千萬元的港、澳幣現金及九張總額一百八十萬港幣支票，並開槍造成運鈔員一死一重傷。後來朱子昭逃亡到馬來西亞，同年底又從馬國持「張炳坤」的假護照入台，有恃無恐繼續活動。一九八二年他接應的幾名大圈仔遭查，他也一併被台灣警方逮捕。一名已退休的高階警官對此案印象深刻，因為朱子昭身份特殊，還出動國防部反情報總隊一同辦案。警官回憶說：「當時偷渡涉及到敏感的匪諜問題，都由警總出面抓人。這批人落網後，香港政府出面要人，一律遣返，只有朱留下來，被送到綠島。」
出獄改名 重出江湖
朱國榮對本刊證實，他的確為了「拿點經費」參與搶案，「我只是協助，不在現場。」他並說，案發後，他就曾向台灣在香港的救總（中國大陸災胞救濟總會）寫報告交代，在台灣落網後又向警總寫了同樣的一份。朱國榮說，一九八二到一九八七年他在綠島接受感化教育，但不跟一般犯人管理。所方給他一張桌子，要他看書，有半年不准跟人講話，「我不用出操，只是不自由。」出獄時，他在綠島逛了一圈，拍了張照，所方給他一個警備總部的窗口電話。後來，他在警總安排下，以本名朱子昭取得台灣身份證，「一切待遇比照反共義士卓長仁。」說到此，朱國榮笑說：「我比他謀生能力強。」（劫機來台的卓長仁，後因擄人勒贖被判死刑。）拿到合法身份的朱國榮，開始做起珠寶鑽石生意，「那時政府鼓勵大家帶黃金鑽石進來，我就從香港帶進來，從台灣北到南，一家一家銀樓賣，全台灣賣鑽石沒有不認識我的。」三年後，一九九○年他因違反《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》被起訴，隔年被判刑一年二個月。一名參與偵辦的老刑警回憶，當時是萬華分局獲報，有大圈仔在西門町活動，「我們在他八德路的住處抓到人，和另一共犯處，共起出四把手槍以及一把AK-47長槍。」朱國榮在一九九二年入獄，出獄後，一九九四年他去向戶政事務說：「名字中間有個子，好像小孩子。」申請改名成功，「那時報紙寫了一大堆朱子昭的新聞，做生意不方便。」朱國榮改名重出江湖後，曾在二○○三年被內湖分局以恐嚇取財、妨礙自由、偽造文書提報組織犯罪，但未被判刑。朱國榮解釋，這是一樁債務糾紛，後來與對方和解，現在對方還叫他大哥，請他吃飯。
案底被掀 曾受要脅
這些「案底」因國寶人壽遭接管而掀開，朱國榮很坦然，「遮遮掩掩了幾十年，今天無法再掩蓋了，我也是堅強的人，就直接明白說了。」他說，幾十年來，這些事如影隨形跟著他，也有人藉此向他要脅，現在受訪有如炸油鍋。朱國榮突然說起一段小時候的事，「我從小聰明，眼睛骨碌碌的，父親叫我戴副眼鏡，說我會有很多官非。」「如果沒有過去這些事，我今天的成就應該不只於此。」事實上，在台灣錢淹腳目的年代，朱國榮已靠珠寶批發賺到大錢，「二○○○年，陳水扁執政，景氣蕭條，我休息一年後重新出山，改做不良債權買賣。」「他專挑成本低、有風險的物件，但若成功，利潤也大。」朋友形容朱國榮經常「危機入市」，且「眼光精準、藝高人膽大」「有賺就跑，積極尋找下一個標的物」。
入主國寶 澄清救急
七年前，以殯葬事業為主的國寶集團，包括福座開發，國寶服務、國寶人壽等公司，二大股東曾慶豐、林萬出因故鬧翻，經協商後，林萬出決定全面退出，為承接其股權，曾慶豐找建商邱名福、邱綉惠一起接手，交易金額約十一億元，比市價低許多。三人背後的金主，就是朱國榮，「當時他們意見不合，我拿錢出來救急，先完成交割。」朱國榮抱怨地說：「我買福座開發、國寶服務，這二家公司投資國寶人壽，我是因為這樣才入主國寶人壽。」二○○七年國寶人壽依金管會要求增資五億元，他氣憤地說：「外界有人說，我拿五億元買國寶，根本不懂亂講。」朱國榮說自己形象不好，又是香港人，加上隔年，當時國寶人壽董事長曾慶豐因標「亞洲廣場大樓」法拍案，涉嫌不法放貸被起訴，金管會因此限制國寶人壽所有業務暫停、限制不動產投資，買股只限百大股票。「當下我就覺得國寶人壽被判死刑了。早期保單利率高達七％，一年利差損就超過三十億元，加上金管會綁手綁腳，請來經營之神都救不了，後來我反對增資，因為那是個無底洞。」二○○八年，朱國榮找來陸委會前主任祕書的鮑正鋼接下國寶董座，但當年金融風暴，國寶人壽在股市虧了幾十億元，又補提二十七億元責任準備金，財務雪上加霜。二年後，鮑正鋼中風，朱國榮動起切割念頭。
殯葬獲利 一年五億
二○一○年，朱國榮力邀律師出身、有意參與壽險業經營的葉佳瑛，以成威投資名義，逐步買下國寶人壽的股份，並出任董座迄今。撇清與國寶人壽關係，朱國榮談起他的殯葬事業，可是興高采烈，「北海福座、國寶服務這幾年上軌道，我搖扇子不做事，一年至少五、六億元獲利，可賺六十五年。」「北海福座預售塔位二十幾萬個、晉塔八萬個，一年的服務與人事成本約八千萬元，先前的投資早就回本。」朱國榮計畫將北海福座與國寶服務二家公司，與松崗合併，明年底上市，還要進軍大陸殯葬業，「大陸落後台灣十到十五年，商機很大。」
擅長操作 不良資產
除了殯葬業，朱國榮讓外界嘖嘖稱奇的，還有不動產投資，尤其擅長不良資產的操作。朱國榮早在二○○○年，就砸四億元買下台北內湖「水立方時尚館」近三千坪土地，當時是經營不善的俱樂部，放十年後再重新開幕；四年前他也拿下經營不善的新竹東方日星高爾夫球場，搶攻有錢人的休閒商機。去年朱國榮有意投資基隆，與遠雄集團董事長趙藤雄等人，到基隆市府拜會，考察安樂區舊工廠土地開發案。此外，近年朱國榮有二項房地產戰役，令外界印象深刻。二○一一年，幸福人壽董事長鄧文聰搶下高雄八五大樓金典酒店七五％債權，與原就握有一八％的國寶服務成為合作夥伴。但另一場台北車站前的亞洲廣場（原名大亞百貨）法拍案，整合該大樓已久的國寶，陸續標下二、五及六樓，未料在三、四樓法拍時，竟被龍巖集團「攔截」，讓當時御駕親征的朱國榮當場傻眼，飲恨拂袖而去。從大圈仔到殯葬大亨，朱國榮的人生傳奇又神祕，他幽了自己一默：「我投資《新新聞》，很多人說我上了賊船，還好他們不是說賊上了船。」他知道承認一切後，外界會怎麼評價他，「我是逃亡來的，能活到今天，已經很慶幸了。」
朱國榮 小檔案
出生：廣州
年齡：61歲
現職：國寶集團總裁、國富開發董事長、《新新聞》雜誌董事長、西湖渡假村董事長
事業版圖 不動產開發、金融壽險、殯葬（國寶服務、福座開發）、休閒餐飲（水立方、西湖渡假村）、媒體出版（《新新聞》雜誌、松崗資產管理）等。
撰文：何醒邦、陳肅瑜、褚親親、傅崇琛 攝影：攝影組、蘋果日報
資料：白裕承 編輯：陳美靜